岭南地区民族融合的进展,是随着中原地汉族人民的大规模南迁而开始的。自 秦朝数十万大军及其眷属迁徙到岭南之后,从汉代至隋唐,中原汉族人民一次次地出 现大规模南迁的移民潮。如此持续不断的人口迁徙过程,直接影响岭南地区的人口分 布与民族结构的变化。这期间迁徙岭南的人口究竞冇多少?史料阙如,尚难统计,冇 学估计达二百余万之多。
岭南的土著居民是史称“百越"的族群及其繁杂的支系,中原汉人南迁之后与土 著大体上呈大杂居、小聚居的分布格局。汉族移民大多聚集在经济开发条件较好且利 于生产生活的地方,誓如河岸、三角洲盆地、郡县治所、重要关卡等等,而诸越族群 闵生产方式的局限和经济文化类型的制约,他们还要依赖山岭河海的采集渔猎谋生, 大多分布在山林台地海湾,聚族而居。俚人所居的地方往往被称为“俚洞”,在古籍史 料中,“俚洞”表示的含义,既是一个俚人聚居区,又坫一个氏族部落。至东汉末年, 许多地方的俚人靠山食山,靠海食海,依然过若刀耕火种、巢居采集的原始生活。《陏 书•地理志》云:“俚人……俚居崖处,尽力农亊,刻木以为符契。”《太平寰宇记》云,桂州风俗:“火耕水裤,人食鱼稻,以渔猎伐山为业,果窳贏蛤,食物尝足。”①稀 含’《南方草木状》说:“旧琼崖之地,海中之人,皆不业稼穑,惟掘种甘薯。
可见 当时岭南俚区尚处于“不待贾而足”的自然经济状态。根据民族学经济文化类型的理论和方法,可将此时岭南俚人归为“采集渔猎经济文化类型”
从吴晋至唐初,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,俚人的原始社会逐渐分化,封建生产关 系因郡县制的实施而滋生。强势政治的介入,为俚汉民族融合创造了历史机遇。
俚人接触汉文化首先得益于历代王朝在俚人分布地区实施郡县治理。宋、齐、梁、 陈四朝为了加强岭南的统治,先后增置郡县,争取未人籍的俚人纳入编户,并任命当 地酋帅豪绅为郡县官吏。俚人酋帅既为郡县官员,与汉族官僚交往就要实行等级制度, 要遵守国家的法制礼仪,征收缴纳各种赋税徭役,还要着汉服,学汉语,甚至读汉书, 俚汉通婚也习以为常。特别是“冯冼联姻”在俚人地区产生了万众景仰的榜样效应, 这都促使俚人的社会关系、生计方式和文化习俗发生深刻的变化。
历朝任职岭南的地方官员从维护封建统治出发,除推行郡县制和处理日常政务外, 注重宣扬封建思想,传播封建文化,重视“以诗礼化俗”。在汉族先进文化的影响下, 许多俚人首领主动要求归顺王朝,如《宋书•夷蛮传》载:“广州诸山并俚、僚,种类 繁炽,前后为侵暴,历世患苦之。世祖大明中,合浦大帅陈檀归顺,拜龙骤将军。”陈 檀大帅以归顺的行动创造民族谅解合作的社会环境,以和平的方式化解民族积怨,为 多民族杂居的地方妥善处理民族关系提供后世借鉴的范例。
汉俚的融合是双向互动的,既有俚人因郡县制的实施而成为国家编户齐民,也有 汉人移民不断迁入俚区居住,这种双向互动扩大了俚汉民族之间的交往,为其嫁娶婚 配、语言会通、了解和接受彼此的文化习俗,进一步消除融合的障碍创造条件。在俚 汉杂居程度高的地区,经过长期的潜移默化,俚人接受政府的治理,成为政府控制下 的编户县民。如粤北地区的俚人跟汉族杂居时间长,已承担较重的税负。《宋书•徐豁 传》记载:“中宿县(治所在今广东清新县)俚民课银,一子丁输南称半两,寻此县 自不出银,又俚民皆巢居鸟语,不闲货易之宜,每至买银,为to已甚。”③也有南迁居 民不堪官府税课逃入“俚洞”谋生的事例:“始兴郡大田,武吏年满十六,便课米六十 斛,十五以下至十三,皆课米三十斛,一户内随丁多少,悉皆输米,且十三岁儿,未 堪田作,或是单迥,无相兼通,年及应输,便自逃逸,既过接蛮俚,去就盖易。”④不 少汉人因种种原因进入俚乡、融入俚族,此类事情在历代各民族杂居区屡见不鲜。
民族融合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发展过程。历史事实证明:凡有民族杂居,就会有民 族交往和民族融合,特别是居住在同一地理生态环境并操持相同生计方式的民族,民 族间生产生活的交往互助、族群中婚恋嫁娶的现象就会经常发生。岭南地区的俚汉民 族融合,虽然受到汉族强势政治和先进文化的影响,主要以俚人的汉化为主要特征,然而这种融合过程是双向互补的,即俚人被汉化之后,也为汉族文化增添俚人文化的 元素,如粤语方言、粤西民俗和海南东北部汉区的节庆活动,等等,都留下俚人文化 历久积淀的成分,体现岭南文化兼容、开放、多元的特征。通婚是民族融合的基本形 式,也是民族间政治、经济、文化诸方面和谐关系发展的结晶。在生产生活和杂居通 婚的过程中,汉族与俚人彼此间皆有接触交往的愿望与行动,而汉俚通婚所达到的基 因融合、血缘交流,更有利于子孙后代体质的强健。
西晋末年,诸王争夺皇权而引发的“八王之乱”,给中原造成了极大的危害,接着 北方少数民族的内迁与大举进攻,形成了严重的社会动乱。为了躲避战火,中原之民 大多举家、举族南迁,其中一部分迁徙到岭南,移民中有官宦、商贾、士兵和名不见 经传但人数最多的能工巧匠、布衣百姓。诚如丘浚所言:“魏晋以后,中原多故。衣冠 之族,或宦或商,或迁或戍,纷纷日来,聚庐托所,熏染过化,岁异而月或不同,世 变风移,久假而客反为主,劇旷悍以仁柔,易介鱗而布缕。今则礼义之俗日新矣,弦 诵之声相闻矣,衣冠礼乐彬彬然盛矣。”①丘浚作为明代大儒,他是为千百年来岭南民 族融合的新气象而感慨。
由于北方大量人口南迁,带来先进的生产工具和农业耕作技术,使岭南俚人地区 农业发展跨上新台阶,如1963年广东连县附城清理一座西晋墓,墓中出土一方犁田耙 田模型,该模型中间纵贯一条田埂,将水田划分两块,一块田里有人策牛犁田,另一 块有人在使牛耙田;四角的漏斗状设施,系排水设施。这种犁耙结合、调节供水的水 稻耕作形式,说明岭南农业已从粗放劳作进入精耕细作的犁耕阶段,反映了西晋时期 俚人地区稻作农业的先进水平。
汉唐年代岭南俚人使用铁农具日益普遍,生产力获得较大提高,除农业之外,手 工业的进步也反映了汉俚经济文化交流的成果。如陶瓷业的生产,产量质量均有提高。 珠江三角洲的六朝墓葬,无论随葬品多少,均有陶瓷器皿出土,反映了陶瓷器生产的 普及。广州狮子岗、沙河顶晋墓出土的青瓷器,胎质细腻坚硬、釉层青里透明,其种 类以日常生活用品居多。岭南墓葬中发现的青瓷器大部分都可以确认是在本地烧造。 青瓷的原产地是江南地区,随着南迁移民的递增,这一工艺也在岭南得以传播。岭南 六朝墓葬中还发现有大量金属器,如铁器有刀、剑、剪、钉,金银器有镯、指环、钗、 币,锡器有镜、熨斗,等等。
综观隋唐之际,俚汉经济文化的交流促进民族融合的现象愈加频繁,伴随中原移 民的濡染、任职官员的教化、汉俚姻亲血缘的交融,生产生活及商品交换关系的扩展, 俚汉两族人民在经济社会制度、生计方式、赋税缴纳、文化习俗、语言文字等方方面 面,自然而然地步向趋同。星移斗转,沧海桑田,历经五百多年,岭南大地终又出现 一次民族大融合的态势。练铭志先生在《广东民族关系史》中指出:“这是广东继越汉 融合之后又一次民族大融合。其规模之大、范围之广、持续时间之长和融合程度之深 都是越汉融合所不能比拟的。俚汉融合之后,广东大陆的两支俚人,生活于新兴县一带的一类地名区的俚人已全部融合于汉族,文献不复再见;二类地名区的俚人,除部 分随着冼夫人对海南的经营而移居海南岛,以及僻居于粤西和粤西北广带山区者外, 大都也与汉族融合。海南的两支俚人,翁汉族融合的程度比大陆俚人低,仅有部分与 汉族融合,大部分仍憚留着原来的语言、习俗和生活方式……未与汉族融合的俚人, 史籍不再称之为‘俚’,而称之为‘僚
岭南地区民族融合的进展与岭南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和社会进步是相互促进的。岭 南俚汉两族经过了长期的交往,在政治、经济、语言、文化习俗等各方面形成密切的 联系,最终以普遍通婚的形式融合了诸多民族的血缘关系。民族融合促进了岭南经济 社会的发展,而经济社会发展又促进了民族融合不断深化,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和社会 的良性互动,导致俚人的经济文化类型从,采集渔猎”转变为以“犁耕农业”为主, 如隋文帝赐予洗夫人之海南汤沐邑-千五百户的临振县,唐代改为振州,到天宝年间 鉴真和尚一苹已见到当地民众“十月作田,琢月收粟,养蚕八度,收稻再度,,的丰收 情景。总之,岭南大地这一次民族大融合,为岭南地区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和社会的更 大进步奠定了历史基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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